【詩話其一】#潛入

#潛入







  月圓大潮,荒萊灣的西岸萬家燈火,遠遠看去,寧靜的彷彿根本不知今晚將臨的江湖大事。
  一艘巨船緩緩的駛入港灣中停泊,在離港灣稍遠的另一側,有片礁石叢生不適宜船行的地帶,一架破損的竹筏在礁石的背光面隨著潮水載浮載沉,不時發出竹片撞擊聲,似乎也驗證了這一點。

  若是有人湊近仔細凝視,便能發現一道瘦小的人影藏匿於其間。

  但此時此刻縱然附近有人,也必定是被那艘巨大而震懾人心的船艦給吸引了目光,船桅頂端,充滿異族氣息的日月火旌旗正冉冉升上。

  金魚在黑暗的礁石陰影中默默觀察著,臉上淡漠而冷靜,思緒卻正在飛快的流轉。

  巨船高聳層疊,甚至大於他的牡丹池兩三倍之多,如此誇張的船艦,怎可能是居於內陸的厭厥人所有,倒是他曾在裴商手裡見過同式的船艦。
  ……那可真不是讓人愉快的經歷,若非他鮮少透露自己身屬滄浪旗的身分,能不能全身而退還是挺玄的。
  這事情跟裴商有關?哼哼,無論有沒有關,把這消息流到江湖上,也足夠他們吃一壺了。
  給裴商添堵真是件讓人愉快的事,就像吃到熱呼呼的魚湯米線。
  話又說回來,厭厥人該是騎馬打仗的,那什麼王腦子抽了不成,搞艘大船出海作啥?豈不是替自己找不舒服嗎?
  ……啊,好像開始接人上船了。

  跳躍的思緒至此暫停,少年的身影忽地沒入了水中,在月光的掩護下,藏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方如游魚般朝巨船底部而去。

  少年自幼水性極佳,一口氣能入水一刻鐘綽綽有餘,當初就是因為這樣的天賦才讓他順利逃出控制、並且被滄浪船商魚嫦所看上,授予功法與知識。
  如今在碧水嬋娟辭的助益下,金魚即使在水中超過一刻鐘也不成困難,以往魚嫦總笑稱他實非人哉、乃魚精所化。

  船底下方照不見月光,一片伸手不見五指,憑藉著對水流的敏銳度,金魚輕輕附著至船身,雙手各握著一枚鐵鏢吊墜,嵌入船身合縫處,沿著背光的那一側匍匐著往上爬。

  十五月圓皎亮無比,卻反而更加重了背光面的黑暗,一名厭厥兵士打了個呵欠,百無聊賴地從船艙洞口向黑黝黝的水面眺望,卻不知危機就在他的那個小窗洞外。

  噗通──

  是什麼落水的聲音?
  厭厥兵士探出窗洞想要查看,卻感脖頸一涼,眼前隨即翻天覆地,最後所見,是一雙黑暗中如琉金般的眼眸。
  噗通──
  這是他自己的腦袋落水的聲音。

  推開斷了腦袋的厭厥人屍首,身型纖瘦的金魚竄入了窗洞,然後將屍首放回窗洞處,順邊將窄刀擦了擦;若不走近細看,途經者只會當此兵士仍趴在窗洞探頭向外張望。

  已在船身外緣吹了會風,又藏於陰影處活動一下筋骨,他確認周身輕紗已風乾至不再滲水後,隨即輕快的展開行動。
  這一層船艙內為庖廚間,此刻正忙進忙出,似是在替方才上船的各方江湖人備送淡酒宵食,更上方隱約傳來零星人聲踏足聲、以及琵琶樂曲。

  挺好的,等會還可以來覓食。
  如此想著的時候,金魚的目光掃向通往下層船艙的梯道,赤足無聲,悄然而下。

  下層為兩房庫廂,被厭厥兵士嚴加把守,金刀爍爍。

  守得這麼嚴實,想必是有趣的地方。
  金魚一勾唇,鼻前卻嗅到了一股怪味兒,像似腥臊、又如硫臭,未及細想,便聞前方傳來厭厥口音。

  「西庫廂的鎖鑰還未找到嗎?萬一那些中原人拿了……你們隨我去上頭看看。」

  啊、不好。
  他抽身而退,但已來不及上梯,於是敏捷地閃入梯下雜物縫隙之間藏起。
  好在他身型瘦小又柔軟,屏息等待著厭厥兵士來來往往,竟過了一個時辰也始終沒人發覺。

  耳貼木板,確認周圍暫時再無人走動後,他才迅速上梯離開。
  此時庖廚間僅剩兩名醉醺醺的侍僕,正大著舌頭閒聊。

  「不騙你不騙你!上面差我拿肉去船艙底層,原以為是浪沖的聲響,居然真有……好生嚇唬人啊。」

  真有什麼?你倒是說清楚啊。
  惱那人醉得口齒不輕,金魚悄悄返撤回自己進來的窗洞處,無頭兵士依舊盡責的守望著外邊。

  本想照樣從外側攀爬至上層,但一瞧才發現已是月至半空,時過三更;月正中,視野明亮開闊,當然不適合再從外側潛行攀爬。
  瞧了一眼星空,又望滄海茫茫,他心中疑雲叢生。

  一路東行至此,已進入淵海之中,淵海礁多嶼少,經驗不足的船舶極易觸礁失事,這幫厭厥人莫非不通海象,才將船行此處?可他們又是想去哪呢?

  思索的同時,他擺回無頭的兵士讓其繼續盡忠職守,隨後坦然走入了庖廚間,把兩個酣醉的侍僕鬧得一陣慌亂失措,險些砸碎一壺上等酎釀。

  「嘻嘻。」他妖媚的一笑,纖白的手指挑起緊抱著酒壺的那人,在耳邊幽幽吐息:「這壺酒給我,就不把你們偷喝酒的事說出去。」

  順利獲得了上等酎釀,他輕鬆自在的離開船艙,四下無人之時毫不可惜的將酒液潑灑些許在自己身上,淺酌幾口,舔了舔唇,裝作醉意酣然的模樣通過了厭厥兵士的攔查,甚至還奪得了幾個沉陷美人計的吻。
  嗯,北方的男兒郎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呢。

  進入廳廊,雖已近四更天,但可見部分大夏的江湖人士稀稀落落,眾家流派有的神情緊繃,憂心忡忡、有的冷靜淡然,似無所謂、也有的嘻笑悠哉,彷彿不知險峻。
  金魚穿行其間,種種對談話語紛至沓來,混亂的信息中,卻讓他勾勒出大略的情況。

  原來那什麼王不是厭厥大罕?大家都有客房呢,好像很有趣的樣子,我也想要客房。嘿、明天還有宴席嗎?肯定要混進去玩玩的啊!

  跳轉的思緒中,他的腳步逐漸踏往了中央桅樓……
  






詩話其一#潛入(完)



【詩話序文】#橫禍





  夏曆一百零五年,臘月,大寒。
  時隔半年,淨清道重啟樓外樓榜於江淵荒萊灣,借沿海樓棧立樁檯於淺灘,七天七夜,樓榜定奪。




  正月初不知幾,某河岸──

  遠離了燭燈市的河岸邊,身著艷色輕衫的少年輕哼著方才聽到的戲曲調子,神色欣悅的躍至輕舟之上,提起竹篙一撐,他歪了歪頭,彷彿想起何事。

  為什麼會有燭燈市?
  點燭燈是上元節,所以是上元要到了……

  「啊!」他驚呼一聲,臉色瞬間有些尷尬:「已經是正月了?過除夕了?過年了?啊啊……」
  雙手掩面蹲下身,他哀呼不已。
  「要被淳君念了啦!」

  他才正想著,鷗鳥的鳴叫聲便適時的響起。

  少年嘆了口氣,起身迎接傳信使者:「好、好,我知道了。」
  一邊俐落的從鷗鳥腳爪邊的竹管內取下信籤,他展開的同時一邊仍喃喃自語:「對不起啦!這就回去了嘛……」

  然而當他就著清晨微光辨明信籤上的字跡之時,卻一瞬間面無血色。

  「什麼……?」




  上元前夕,牡丹池──

  「你們又不是去打擂臺,怎會弄得如此?」
  牡丹池內,年輕池主罕見地陰沉著臉色質問。

  「還不是有個厭厥人,假裝上去打擂臺,卻突然燒那什麼菸草,那煙一飄散出來大家全都倒了楣!」圍在他身邊的眾人之中,一名紅髮芙蘭奇少年激動的說:「不只是咱滄浪旗的,很多流派也都中了暗算!這厭厥人太可惡了!以後俺見一個打一個!」

  「固固兒你別要激動,不是每個厭厥人都會與這事有關。」另一名額心中繪有紅點的狷獨女子忙安撫他的情緒。

  金魚皺起眉頭,朝那狷獨女子問:「巫兒朵,除了淳君之外,池裡還有多少人遭害?」

  狷獨女子巫兒朵幽幽嘆了口氣,垂首回答到:「除了總管,還有喜子、雁子和帶著她們去看擂臺的孟伯,以及跟著總管去幫忙的阿蚜。不過總管和阿蚜離的要遠,症狀比較不嚴重,木子姑娘給他們配了丹藥,現在已經好了些許。」

  「木子配的丹方,給喜子雁子他們沒效?」

  「效果不大,都只能稍作緩解。」巫兒朵又補充道:「庫瑪雅有認出那是他們埃墦國的菸草,但她不通醫術,所以也束手無策。」

  「埃墦國……」
  喜子雁子年紀還小,孟伯雖說健勇但也屆年長,病症絕不可拖久,然埃墦國那般遙遠,遠水哪裡能救近火?金魚咬著指尖苦思,江湖上有那麼多門派遭害,肯定也包括岐岭莊,也許去往岐岭莊探聽看看?

  正當他沉吟不語之時,一名貌不出奇的尋常年輕婦人走了進來,卻見除了巫兒朵以外的人們都紛紛起身,敬重的喊了聲:「舟師。」

  那名看似普通的年輕婦人淺淺向眾人頷首回禮,然後快步走到金魚身前:「江湖上傳出的消息確認了,你看看。」
  說著,她將一紙信籤展開遞去。

  正月十五,望夜酉正,荒萊灣黑廬大舳船,再會之日,納繎王自當奉上回光金丹。

  「荒萊灣黑……?」金魚瞇著眼瞧那紙信籤,劃過的手指頓了一頓。

  「黑廬大舳船、納繎王。」年輕婦人對他指了指幾個生澀字詞,然後說:「該是幕後主使者所留,那回光金丹或許是解藥。」

  金魚緩緩點了點頭,揪住了那紙信籤:「我去。」

  「此去或有危險,不如讓方然隨你?他劍術不差,又與淨清道有舊,你辦事也方便。」年輕婦人提議道。

  「不了,現下池裡的人手多一個是一個,火長更不可或缺,況且他也追不及我的心思。」金魚拒絕的同時,薄紗飄揚,隨即起身朗聲吩咐:「大夥兒聽著,從現在起,池裡一切諸事暫由百娘代理!……固固兒!」

  「是!」芙蘭奇少年大聲回應。

  金魚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說到:「你辛苦一點,替阿蚜負責起掌舵重責,配合百娘指示,所有人立刻啟航返回浦津島,等我消息。」

  舟師百娘帶著一絲長輩般的擔憂望著他:「務必一路小心,這可能是厭厥人的陷阱。」

  「我會,池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,有什麼難以定奪的,就找淳君商議。」

  「這我曉得。」百娘垂首拱手道。




  雖因為距離較遠,所受毒素輕微,不致冒血不止,但灼痛感也絕非好受,淳君此刻正在船艙房內闔目休養,卻聞房門開啟,輕盈的足履聲與紗帛摩娑聲傳來。

  「金魚?」

  「淳君。」
  回應他的同時,金魚在他身畔坐下,默默雙手一摟,將腦袋依偎在他肩頸處。
  「為什麼這麼晚才通知我?大寒至今……」

  聽他的話聲中幾乎都帶上一絲顫音,淳君摸索著拍了拍他的頭:「好了,沒事,不怕。」
  「我本想讓木子姑娘醫治看看,再不成還可以到定安城找岐岭莊的醫者,沒料到情況演變如此,事關重大,才只好請百娘找你回來。」他解釋到。

  「下次不准再這樣了,有事就立刻通知我。」金魚嘟嚷著說。

  「好、好。」苦笑著答應,淳君問:「池裡的事你都安排好了?」

  「嗯,我讓大家先返回浦津島安休,等我回來。」

  淳君一鎖眉:「你要去哪?」

  「百娘剛剛得來消息,你聽這個……」倚在他懷中,金魚展開信籤,照著再唸了一次。

  「你一個人去?」淳君立即提起了心。

  「我一個人更方便行事,你知道的,除了你,沒人跟得上我的心思。」金魚輕聲道:「我更不可能讓你跟著去。」

  淳君無奈一嘆,確實如此,金魚的心念跳轉神速,思路詭變多怪,絕非他人能跟隨得上。
  他只好循循交代起來:「江湖眾派都有人遭難,此為大夏共危之事,若有異狀,你萬不可搶先,自有高手前往,你且從旁觀察,莫要輕易透露身分。」

  「記著了。」金魚乖乖點頭,然後再他唇角一吻。
  「你們也要注意安全,我出發了。」

  「一路平安。」






詩話序文#橫禍(完)

【前導劇情】#阿春:合




  郭老炮垂涎的看著眼前這名藏身在幕籬之下的少女,薄如蟬翼的縐紗掩不住少女姣好纖細的身形與柔媚的愁容,若隱若現反倒更加勾動人心。
  少女說是替父兄還債來著,郭老炮也想不起是哪個倒楣蛋的家裡有這麼個標緻的大姑娘,但管他呢、欠他們郭家夭壽債的可多了去了。

  「呵呵、美人兒趕緊起來,讓郭爺俺看看。」他搓著手,下身已經先有些熱呼了。

  「別急啊郭爺……」少女有些低沉喑啞的嗓音悠悠說到:「您喜歡上面的洞呢、還是下面的洞呢?」

  哇!這姑娘真夠火辣。
  郭老炮興奮的嚥嚥口水,年紀大了他還真不知玩不玩得動這麼刺激的,等會兒還是叫人一塊上的好……
  「上面的、下面的,咱都可以試試呀!」

  「那奴家可真是,太高興了……」少女說著,雙臂交錯,修長手指緩緩從自己的上身、腰枝、臀部一一滑過,然後探入了裙襬之中。

  接下來,刀光乍現──





  彎月依舊高懸,阿春揣揣不安的躲在街角暗處,大街遠遠的那一端就是郭家宅邸了,少年說要去替他出氣,讓她在這兒等著,也不知會不會有事,人還平安否?
  唉、自己怎麼就沒能阻止他呢!這大戶人家哪裡是他單槍匹馬能惹的?

  越想越是膽顫心驚,卻又無能為力,就在阿春幾乎都要急哭了的時候,一隻手忽然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頭,嚇得她失聲驚叫。
  「呀……」驚呼聲立刻被掩上來的手掌給截斷,阿春害怕的瞪大了眼,卻見妖魅的絕顏緩緩出現在蒼白月光下。

  「好啦!跟我來。」少年還是笑吟吟的,一身血污,拉著她就往旁邊水道裡跳。

  一葉輕舟在黑暗中迅速而無聲地划了出去。

  「你、你沒事吧?」轉頭看著距離郭家所在的那片街廓逐漸遠去,緊張地等到舟船回到先前的枯荷池潭,居然都無人追來,阿春才鬆了口氣,低聲關切的問到。
  見那人行動無礙,該是沒受什麼重傷吧?可那麼多的血,也真是夠嚇人了,她上下打量,卻發現自己絲毫沒有感覺到懼意,少年舉手投足自在瀟灑,彷彿那些血花在他身上就如同衣飾彩緞,再合適也不過。

  「可好了。」少年隨手一扯,身上那襲染滿血跡的衣裙便散落開來,纖瘦白皙的肌膚立刻完全展露在月光水色中。

  阿春忙紅著臉別過頭去,心頭撲通撲通直跳,也不曉得是羞還是怕,只覺這少年宛若妖精化身,支吾道:「沒、沒事就好,這真是太危險了,你可別再去了。」

  「我再去幹嘛?」少年說著,把原本拎在手裡的那包袱朝她拋去:「給!」

  「這是什麼……啊!」才打開包袱一角,阿春立刻慘叫一聲縮起手,任憑那東西一轂轆滾到了船頭。
  包裹的布巾攤散,在月色下露出的是郭老炮張著血盆大口、驚懼未止的慘白頭顱。

  「嗯哼……是他吧?」重新裹上原先的艷色輕紗,少年伸了個懶腰,慵懶的問。

  就是他。
  阿春看著那可惡的頭顱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淚如雨下。

  忿忿然的撩起裙襬衝過去,她使盡渾身力氣的用力將那頭顱恨恨踢出老遠,看著它橫越河面、像隨意被扔擲的果核般落入河灘淤泥間。

  阿爹、阿娘,你們的大仇報了……
  伏在船舨上,阿春掩面痛哭失聲。
  血仇得報、她是應當欣喜若狂,可是那些她所失去的,已經不會再回來,這個盛世對她來說,也永遠不再是昇平如昔。

  而少年笑顏逐開。
  「啊、今晚能睡個好覺了。」








前導劇情#阿春(完)







【設定】角色卡



【前導劇情】#阿春:轉



  「唉呀我讓你煮個魚湯米線有這麼委屈嗎?」
  妖媚的臉蛋忽然湊近,竟是伸舌在她淚痕上一舔:「鹹度正好。」

  「啊!」被對方這舉動給嚇得不輕,少女尖叫著就把鍋勺給拋飛出去,卻是正中那人的胸膛,乳白魚湯濺出一片淋漓。
  少女掩口驚呼,連忙上前,一時間手忙腳亂:「對不起、對不起!啊……得趕緊沖涼……」

  那人仿若無骨般的任她推倒在船舨上,舀起河水就往胸前潑灑,卻是蠻不在乎的看著她的動作,似乎一點也不感到疼痛。

  「你沒事吧?疼不疼啊?快讓我看看傷得如何……」少女倉皇之間也沒察覺他的異樣,待到扯開了衣襟一瞧,這才目瞪口呆。
  「你、你……你是男人?」她撲通一聲向後跌坐,花容失色。

  「是吧。」抖了抖輕薄衣衫,雖然並沒有特別遮掩,但少年妖豔的容貌與纖瘦的身形,加上隨意散漫的直順長髮,確實很容易讓人乍看誤解。

  少女傻愣愣了好半晌,才小心翼翼的說:「那個、都燙紅了……上個藥吧?」

  「這不重要啦!我的米線好了沒有?」少年無所謂的拍了拍胸口,盯著鍋子問,彷彿一隻小饞貓。

  「差不多了,我給你盛碗。」少女趕緊起身。

  那鍋子不算小,少年希哩呼嚕的連吃了好幾大碗,簡直像是餓壞了,一大口鍋的米線湯沒兩下工夫就去了大半。
  「呼!舒坦!」直到大半鍋的米線湯都下肚,少年才喜孜孜的摸摸小腹,睨了眼一旁呆坐的少女:「欸,你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我、我叫阿春。」少女回道,不知所措的看著他。
  此人的一言一行都讓她完全猜不透,壓根無法判斷對方的存心。

  「阿春……」少年勾起好看的桃花眼,輕挑地一笑:「吶、誰欺負你?跟我說,我替你出氣。」

  阿春怔怔然回望著他,須臾後,淚水泉湧而出。

















【前導劇情】#阿春:承




  「嗯……」呻吟聲中,少女在晨曦的陽光下清醒。
  莫非這就是西天極樂?但是……在她臉上拍打不停、濕滑腥臭的卻是何物?

  「呀!」少女猛地一機靈,驚叫著睜眼清醒過來,瞪著身旁仍在撲騰不已的數條大尾河魚。

  「哎呀!醒得正好,我餓了。」一陣低啞的嗓音傳來,慵懶的說到:「為了答謝我讓你在船上睡一宿,就給我做個魚湯米線當早餐吧。」

  「呃?」少女傻愣著循聲望去,說話的那人從竹棚內探了出來。
  好一張妖媚惑人的容顏啊!

  少女自己的臉蛋雖然稱不上漂亮、但也算是端秀的了,就是這張稍微好看點的面容給她與家人帶來了禍端甚至死劫……而如今,眼前的這張臉,卻讓少女對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產生了一種荒謬感。
  真要說來此人的皮相也不算是沉魚落雁,但卻有股難以言喻的魅惑姿色,即便是她一介女子,乍一見也感到心頭顫動驚艷。
  明明世間就有如此禍國殃民之人,那她、那自己又為何得要遭遇承受那些傷痛?

  「嘿!聽見了嗎?」那張絕顏湊到她眼前,理所當然並且無賴的說:「魚湯米線!」

  「為什麼……我、我分明……」少女這才回過神來,向四方張望,發現身下的舟船早已離開了城鄉水道中,正悠悠的飄在接近運河渠道邊的池潭內,被此時已然枯黃的荷葉枝梗包圍著。
  「等等,這裡是哪裡啊?」

  「這裡是我的船。」輕紗艷麗的美少年朗聲道,油紙包裹的乾米線便扔到了她眼前。

  無奈之餘,少女只好用眼前扔了一地的食材在船上的鍋爐裡開始煮起魚湯米線,混亂的思緒也逐漸平息了下來。

  她與家人本是捕魚維生的漁家,後來爹親見漕運往來熱絡,便轉了念頭開始在碼頭附近賣起了烘餅與魚湯米線。
  這烘餅與米線湯都是老鄉的尋常料理,但對於漕運辛勞的船工來說,一塊烘餅配一碗熱湯,正能在忙碌間草草暖飽肚子、身心舒暢,因此她們家的生意蒸蒸日上,以至於後來還必須多雇用幾名人手才忙得過來。
  而她也因為那張秀氣臉蛋,被過往船工戲稱為米線西施。

  卻沒想到就是因為這樣的名氣給她們家帶來了橫禍。

  那不過是一名狐假虎威的地方惡霸,人稱郭老炮,據說是裴商一支底下的雇傭,卻也仗著其名義他們江淵城邊的幾個小鄉鎮間強搶豪奪、橫行霸道。
  那日郭家來人上門,竟是想強納她為妾,想那郭老炮都快是她祖爺年紀了,簡直噁心倒灶,她爹親怒極,當即將人轟出;卻不料隔天店鋪就讓郭家派人給砸了,她爹破盆子破摔、本想不如就此收拾離鄉去它處,反正一門技藝在手,只要有江有水,一家人就不怕沒飯吃。
  但沒想到,她們尋常百姓家仍是小瞧了郭家的惡霸之行。

  離鄉之前的雨夜裡,她爹慘死碼頭邊,眾目睽睽,無人敢收屍,還是她娘哭著自己下去把丈夫給撈上來。

  不屈不平,她娘親帶著她與幼弟,一路拉著她爹的屍體入城欲伸冤,卻在城門口就被攔下,被郭家收買的官兵將他們藉口打了頓驅趕出來,她娘為保幼子與丈夫屍首不遭傷毀,傷勢過重,沒幾日就去了。
  她茫茫處理完爹娘後事,將幼弟送入道觀跪求收留,隨後獨自一人入了江淵城。
  也不知是否見她孤掌難鳴、亦或根本沒注意到,這回倒是沒人再攔著她。

  江淵城內的夜晚,燈火流光、爍爍通明,那樣的一片昇平景象,男男女女笑語翩然,綢緞霓裳紛飛而過。
  有誰知道,這虹橋下的幽暗之中埋葬了多少白骨無聲?













【前導劇情】#阿春:起





  江淵城。
  滄浪江東,魚米之鄉,民廣物庶,歌舞昇平。


  壽春亭上通達旦,飛虹橋下枕無憂;
  舞樂笙歌蓋白骨,烈女投河震船舶;
  俊郎不憫村娘淚,笑問客從天上來。


  深更夜半,一彎新月高掛,幽暗水道兩旁的亭台樓閣內,卻依舊燈火高掛,照耀著溫柔鄉裡的酒酣耳熱。
  石橋下,一葉孤舟無人撐篙,悠悠慢慢的晃過。

  石橋上,衣衫襤褸的少女蹣跚前行,蒼白慘淡的清秀臉龐上掛著乾涸的淚痕,遙望著兩岸的歌舞昇平,她不知前路河方,仰首望月,新月如刃,散著寒冽的冷光。
  怔怔凝望許久,她低頭,見那水道的黑暗,幽幽不知通往何方。
  也許那才是自己唯一能去往的地方了。

  思緒至此斷然,她攀上橋緣,縱身一躍。


  黑黝黝的水道,黑黝黝的孤舟,舟棚裡邊只露出一雙腿,新月的微光下,兩條腿兒彷彿在散發著柔白螢光,紅艷的薄紗遮掩不住,夜風輕輕將它掀了開,引人遐思。
  那樣漂亮的一雙腿,隨意的搭著,合著棚裡喀哩喀哩的嚼食聲一晃一晃地。
  很快,一顆桃核被扔了出來,劃出一道如虹橋似的彎,突破黑暗,穿投入水。


  「碰」!


  舟舨上的巨響把孤舟震得動盪不已,也把棚裡頭的那人給震了出來。

  「哎呦這是?」雌雄難辨的低啞嗓音伴隨金環的輕擊鏗鏘,身披艷色輕紗的那人走到彼端一瞧,望見舨上趴臥昏迷的少女,竟是笑了。

  「天上掉下來個小姑娘耶。」